【主艾沈】契约情人（17）
17.
艾伦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房顶，他是个很少失眠的人，今天却难得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一直试着去忘掉那支录像的事，然而直到现在不但没能成功，事情还有一些偏离了航道，比如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人中会有身价惊人的投资商，这让他不得不再一次去思考那件事背后的缘由。他不是沈腾，他不能切实地体会与那些人之一事后重逢的感觉，他可以想象其中的痛苦煎熬，但并不知道自己想象的程度实则会是他真实心情的多少分之一。
他又想起在酒店门口时从沈腾脸上意外捕获的那点脆弱的神情，心里坠坠发闷，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觉得那么不舒服，以及甚至想要拥抱他的那个冲动。
这有点不对，奇奇怪怪的，对他而言好像每种情绪都很陌生，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那层憋闷的感觉破开一个口子，又涌出恼人的烦躁来。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烦躁地踢踢被子，烦躁地翻了几回身，最终烦躁地闭上眼睛。
百年不遇的失眠过后，艾伦又百年不遇地做了一宿噩梦。这个噩梦很离奇，他梦到沈腾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切东西，他看到沈腾的背影，觉得奇怪，好像他从来没坐得那么挺直过。他走过去，走到桌边，发现沈腾面对着一面空案板，上面什么东西也没有，而他一手执刀一手虚扶着什么一样，一直在机械性地切着。
艾伦奇怪地问：“你在切什么呢？”
沈腾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他的手指越来越靠近刀刃，就在艾伦刚要出声提醒时，刀刃一斜，直把四根手指割出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一下子流到案板上，艾伦眉心一跳喊了他一声，可他像没听见一样，下一刀落在了背腕。艾伦一下子顾不得那么多，忙去抢他手里的刀，所幸顺利地抢到了，好歹定了一下神，忙说：“快把伤口处理一下，包扎好！”
慢慢地，沈腾抬起那只流血流得可怖的手，伸向前看着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无机质的声音冷冰冰地说：“不用了，坏掉的，修不好了。”
艾伦顾不得多想，立刻打算先把刀子收到他拿不到的地方再赶紧给他包扎，一凝神却发现手里攥着的并不是那把染血的刀子，而是一个染血的U盘，黏黏腻腻的血粘在手心，是可怕的真实感，而那个U盘，他不可谓不记得。
正是一个闪神，沈腾一点点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神空洞，嘴角却慢慢裂开一个尖锐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手。”
“妈的！！！”
艾伦缺氧一样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气，看到枕头旁边是他昨晚在被子里脱下来的睡衣上衣，大概睡着睡着随着翻身缠在了脖子上，成了让他差点在噩梦中窒息的罪魁祸首。
噩梦。
想到这，艾伦一个冷颤，那些过分真实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坐了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真是见鬼了。”
艾伦扶着起猛了有点发昏的脑袋走出房间，下楼的过程中渐渐听到规律的刀刃落在砧板上的动静，他一个激灵，瞬间彻底醒了神，一下子冲下楼梯冲到发声源，停在厨房门口，真的看到沈腾在背对着他切东西。
那一时间梦中那种惊悚的感觉真实地再现了，艾伦吞咽了一下，忙两步走过去不知怎的一把就拽起了沈腾握刀的那只手。
“？？？”沈腾猝不及防，被他拽得绊了一下才重新站稳，莫名地看他，“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艾伦低头看到案板上是切到一半的西红柿丁，红通通的又让他有点离奇的心惊肉跳，但终于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忙又放开手：“…没什么，那个，你想起哪出来了在这儿切菜，动静那么大，没睡醒都被你吵醒了。”
隔了一层楼离那么远能在卧室听到厨房的动静实在纯属扯淡，不过沈腾看起来难得没有和他拌嘴的意图，简单地说：“吃面吗，可以一起煮出来。”
艾伦站在旁边下意识地把他细细打量了一遍，完好无损，确实没有半点梦里的样子，宽下心来半是走神地说：“我想吃拉面。”
“哦，”沈腾放下刀，端着砧板走向另一头，“那自己拉吧。”
开机发布会临近中午，作为一个大的投资项目，还启用了娱乐圈风头正劲的当红小生做主角，编剧导演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响亮，各大媒体自然蜂拥而至。
在后台时艾伦没有见到演员以外的老总们，发布会开始也是坐在前排的两端，直到投资方上台讲话了，艾伦才有些紧张地瞄了一眼旁边的沈腾，发现与昨天不同的是，他今天没有任何一点失常的反应，自然得有些出人意料。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艾伦回过神往前看，发现是导演上台了，便收拾了心情随口说：“要不说孔大老板有能耐呢，听说某部有大爆相的贺岁片花了天价也没砸动闫导，他却肯来拍这个题材就很不吃香的文艺片，厉害厉害。”
闫非是这个圈炙手可热的一位大导，相较而言他非常年轻，但是才气能力相当出众，当年刚从学校毕业拍的第一部电影就斩获了那一年两个电影节最佳导演最佳影片的奖项以及各影展的多项提名，一时间名声大噪。他的电影不可说票房一定大爆，但质量和口碑始终一流，是参展评奖的常客，这次肯来拍这部电影，无疑向媒体与大众传递了一个信号，这将又会是他一部优秀的作品，无论题材如何受限。
对于艾伦的话，沈腾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侧了一下头。艾伦反射性地看他一眼，发现他面朝着自己，目光却越过了自己落在他身后某处，短暂的停顿，又转开了。
艾伦有些不明就里，下意识地跟着扭头去看他刚才看过去的方向，但是那边坐了一排人，也还是没什么头绪，临回头听见一声笑，见着孔二狗与身边坐着的合作伙伴交谈说：“这片子交给闫非导演来拍，我放心。”
艾伦觉得好像哪儿也没什么特别，挪回了目光又看了沈腾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看起来稀松平常。
开机发布会结束后，辗转到拍摄场地，经过开机仪式，演员进组，也就意味着这部电影正式开拍了。
第一场戏开拍前艾伦发现沈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场务和道具组正在规整布景细节，距离拍摄正式开始可能还得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艾伦估么着沈腾是不是回保姆车上休息去了。本来想着也没什么关系，又反应过来他俩还没对过戏，便抄起剧本起身往后走，想着去保姆车里找找沈腾在不在。
没有出乎他所料的是沈腾确实在，他在车外面，背靠着车厢看着眼前和他说话的人。但意料外的是和他说话的这个人，艾伦有些奇怪，孔二狗作为总出品人，通常情况下刚才就可以和各投资方一起走了，他现在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很快又想起他也是这部戏的编剧，那么大概是留下来和他们说戏的？
想到这，艾伦便寻思着也上前去打个招呼，然而他最后一步路停在了这个拐角，并没有继续往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孔二狗那句不怎么寻常意义的询问，他鬼使神差地驻了步。
“昨天……怎么没有回消息。”
“……”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
“你这样不说话，是代表我们之间连朋友也没得做吗。”
“我该去准备了。”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
“所以，他对你好吗？”
“这些…对你而言还有意义吗。”
艾伦在一阵割裂般的寂静中猛然回神，不再去看那场仿佛无声的对峙，下一刻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何至于傻到连那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相反，他聪明得很，曾经那些散乱无章的信息仿佛都在此刻被串成了一条线。他不知道那具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故事里的人曾有着怎样的牵连，似乎已经清晰可见了。
真可笑。
艾伦想着耸耸肩，好像这一刻陡然清醒地意识到最近这段日子里的自己到底做过多少荒唐事，荒唐得不像自己，又甚至全无意义。
第一天所剩的拍摄时间并不多，因为是刚开始，团队和所有演员还在相互熟悉磨合的过程中，所以当天收工不晚，结束后来到剧组安排的酒店，不出奇地给他俩安排的是一间套房。对此谁也没什么反应，习以为常地接受了。
套房很大，双人床也是大号的，各自一边的话不会靠太近，艾伦比较满意，洗了澡往床上一躺，开始旁若无人地玩游戏。
沈腾后脚洗完澡换上一身休闲装，吹干了头发又压上一顶棒球帽，看样子是要再出门，艾伦瞥了他背影一眼，又把眼神拉回手机屏幕。搁在以前出于好奇他一定会问一句这是要去哪，或者故意呛上一句不要被狗仔拍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他今天什么也没说，直到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何必呢，他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去见谁，和谁说话，又和谁有过什么百转千回的过往，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第一次见他喝醉的那个晚上就不应该管他。
倒霉世道，好人永远没好报。
但今天大概也不是个打游戏的好日子，连输几局之后艾伦的愤怒值达到顶点，甩手就把手机扔了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听到落地一声响，反而是开门声随之而来，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手机稳稳当当的一个抛物线过去砸在了沈腾肚子上。
“……”沈腾吃痛地捂着小腹弯腰缓了缓，抬起头来骂他，“你有病吧？！”
艾伦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想起来骂回去，只是感觉他还没出去多久，下意识反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腾看起来因为冷不防被砸愠怒着而又因为他问的问题而莫名其妙，稍稍直起腰来：“不然？我去买点吃的用得了多久？”
艾伦顿了顿将他一打量，才发现他左手拎回来一袋烧烤，仿佛连输出来的愤怒忽然消失，终于想起来骂回去：“你才有病吧？不能叫服务？不能点外卖？！”
沈腾懒得和他吵了，把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扔，摘下帽子揉着肚子去卫生间洗手。艾伦翻身下床过去捡回自己的手机，恰好是侧目就能看到洗手间，不知怎的他在原地停了停，看着沈腾弯着腰洗手，刚才才洗的头发柔顺地盖着前额，垂着眼睛睫毛密长地扫下阴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砸疼了，嘴唇无意识地微微抿起，组成侧脸弧度流畅而柔和的曲线。然后下一刻，这个曲线消失于一个转脸，沈腾看着他不耐烦：“看什么？”
艾伦回过神哼了一声，抓紧自己的手机支起脖子：“别逗了，我捡手机而已，看你干什么？就你这模样有什么可看的？”
沈腾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没有半点在意，绕过他走出去：“那真不好意思了辣了你的眼睛。”
艾伦咬咬牙，扭头回床边坐下，觉得自己好像在跟空气赌气。
片刻，他又听见沈腾的声音：“不吃饭等修仙啊？”再一抬头，发现沈腾拉了两把椅子。
“不吃”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艾伦抓抓头发站起身来到桌边坐下，干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没那个意思。”
然而已经开始吃的沈腾并找不到他这话的源头了：“没什么意思？”
艾伦沉默了片刻，他发现沈腾好像真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忽然觉得有些丧气，最后摇摇头：“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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